作者:平川
临近处暑三候,夜半雷声大作,突然下起雨来。
猝不及防的雨,打断了原本唧唧的虫声,也打破了夜的宁静。听着阳台外蒲葵的沙沙声,楼下海芋与滴水观音的笃笃声,这一刻,感觉一抹凉意悄悄逼近。
长夏沙漏般从指间溜走,一直惦记着的秋天,真的降临了。
晨起雨歇。
黄山栾树的枝头上,已经挂起青青黄黄的小灯笼了。
夏花的美丽在夜里凋零。小紫薇的花团被夜雨打湿,龙船花落了一地细碎的花瓣。荷花过了豆蔻年华,反而有一种异于夏日的韵致。
席慕蓉的文章曾经说过,一朵荷花只开四天,开到第三天,也就是将谢的前日,却是最为妍媚的盛时。
我将秋日的荷叶荷花,都看作是第三天的光景。一年之景,惟秋最清,一日之致,至晚愈媚,用在荷花身上,最是合适不过。
夜雨洗过之后,秋日的天空愈发高远,是那种深邃的、悠远的蓝天。棉朵般的几片云,绣在天边似的,委婉而又明亮。
四季的云,我喜欢的是春云与秋云。
春云迷离,有几分神秘,清代剧作家黄图珌,将它形象地比作修行人坐禅用的蒲团:“蒲团一个,安顿于烟霞最深处,出金经静诵数过,不觉白云一片迷我去路也。”
文中的这个“安顿”二字,朴素、平静且又温暖、睿智,有一种大彻大悟的况味。
云似蒲团,需要寻个清静无尘的山坳,做窝安处。人心也需要一个隔着俗世的云窝,于险山恶水间安顿,任世间山移水转,才不致于迷了去路。
而秋天的云,最是澄澈高远,变幻莫测。
它们轻拢漫涌,飘荡不定,仿佛戏台上青衣素色的水袖,轻盈着,飞扬着,舒卷自如,随心入戏。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人总要在尘世里摸爬滚打一番,才在某一个瞬间领悟,什么样的生活,是自己最期待的。看着白云来去自由的姿影,看云的人似乎也变得超尘脱俗。
秋渐渐地深,日光一天天变得明晃晃的,像某种金属发出的坚硬的光芒。
夏属火,秋属金,过了处暑,火气渐褪,残暑已是苟延残喘。只有秋季的日光,才会发出这样明澈而又坚毅的光芒。
处暑二候,天地始肃。
树上的蝉声不再,天地变得沉静,阳光下的草木,叶尖微微泛黄,专心致志孕育自己的籽实。肃是落叶,是香樟满树静默的青籽,是湖中将谢的荷花,是尘埃落定后的一种平静、一种内敛。
三毛说:世间万物都在治愈你,只是你不肯放过你自己。
也许是吧。
读懂这个肃字,你就明白了秋的含义与意义,秋是一种觉悟,处暑三候禾乃登,登是成熟。成熟的不止是禾,还有树上的果、世间的人。日日经过那座修睦亭,亭前那棵龙眼树,已经果实累累了。
福州人有白露食龙眼的风俗,龙眼熟了,眼看着初秋就要过去。到了白露,玉栏金牛西风起,几叶梧桐弄晚黄,岁月如酿,秋意似酒,便一天天渐渐地浓了。
本文作者:平川,来源“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