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
如果从年底榕树下网站建立算起，到今年年底，网络文学走过了20年的传奇历程。为了全面回顾这段已然开始淹没的历史，也为了撰写《中国网络文学发展史》做准备，本研究团队自年起，陆续走访了数十位重要网站的创始人、管理者、一线编辑，积攒了上百万字的第一手资料，从中精选出这组“创业者说”系列访谈。网络文学是怎么发生的？如何从美猴王长成齐天大圣？媒介革命给予其怎样的七十二般变化？戴上金箍能否修成正果？让我们听听这些“教父”“教母”们怎么说。
时间：年7月11日
地点：北京大学中文系
受访人简介：
血酬，原名刘英。17K小说网创始人、总经理。中文在线总裁特别助理。年，担任起点官方作者组织起点新作盟版主，三江阁官方评论员（网编）。年正式进入起点，先后担任第二签约组主编等职务。负责起点评论版、三江阁推荐、起点新作盟等工作。年，与人合作创建17K小说网。年，成为17K总编辑、中文在线互联网主编。著有《网络文学新人指南》《网络小说写作指南》。
采访者：邵燕君、李强、吉云飞、肖映萱
整理者：孙凯亮
要点
阅读写作和上网经历血红与网络文学的商业化见证起点的壮大历程网文商业化与评价标准问题团队不成熟导致17K“第一次创业”失败17K的“第二次创业”从汤圆创作到IP改编，网文方向的摸索
一、阅读写作和上网经历
李强（以下简称“李”）：先聊聊您接触网文之前的阅读经历吧？
血酬（以下简称“血”）：我家算是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特别多的报纸和杂志，像《半月谈》《求是》《光明日报》《人民日报》等。看的时候也就三四岁，不太看得懂，就自己看漫画。我经常去一个老师家里去玩。第一次接触到通俗文学，就是在他家里。我在他家里发现了一本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很残破的样子。虽然当时字都认不全，但是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很喜欢看，翻了很多遍。后来我父亲去县里工作，我就跟着到城里来，看到了很多的小漫画。整个小学阶段我是以看漫画为主的。初中阶段，我看的武侠小说比较多。初中时候，我开始看古龙小说。到了高中以后，我基本就处于没书可看的状态。然后，就看了一段时间的言情小说和小口袋书。看多了以后，越来越觉得没什么意思。刚好那个时候，我同桌家里买了电脑，他上网下载了很多小说。有一天，他跟我说，他手里有一部特别好特别刺激的小说叫《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他人特别聪明，就把这部小说打印出来并装订成册出售，但是内容不全。后来我又去网吧看了一部分，但是还是不全。一直到年上大学以后，才把这部小说看完了。
李：您最早写东西是什么时候？
血：我最初是在网上写诗歌，就是高二学生写的那种“古体诗”，也会在纸上写一些武侠小说。我在网上写的第一本小说，其实是我高中写的一篇武侠小说。是从中学的日记本里翻到的一篇小说，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是年在幻剑书盟书盟发的，一共才七八万字的样子。后来，我就在幻剑书盟上写。年的时候幻剑书盟真的要比起点要好很多，特别多的好的作者。那时也会去龙空看一些“内涵小说”，像《风月大陆》《龙战士传说》等。当时，我都不敢告诉别人我是在龙空上看书的。在年的一波清扫之前，“内涵小说”几乎是我们同学之间看网络小说的主要诉求。
吉云飞（以下简称“吉”）：很多都是从台湾过来的吗？
血：不是，很多都是大陆的作者在写，但是可以在台湾元元等网站上发。那时候台湾的出版社几乎是网络文学唯一的盈利方式，最牛的作者都是在台湾发书。其实就算《小兵传奇》在起点发了书，那时的起点也只是一个三线的网站，并不强大。而幻剑书盟却特别牛，有很多好的作者，比如树下野狐。我自己就特别喜欢树下野狐的《搜神记》。现在《搜神记》看起来可能匠气比较重，但在当时那个年代，能写得这么宏大，这么精致的作品，还是比较少的。
李：那时还有哪些有名的交流和发布的平台？
血：在幻剑书盟之前，我还有一段混BBS的历史，我们最早到大学之后就要上学校的BBS。现在已经被关站的一塌糊涂BBS，那时是北大的校内BBS，当时特别火。上面还有很多社会事件。像当时那个孙志刚事件，黑龙江的宝马撞人案，都炒得很热。那个时候“一塌糊涂”上线人数最多，同时在线人数是超过10万人。我在上面看了很多转载过来的网络小说，慢慢发现网络小说连载的属性特别强，对读者有着非常持久的吸引力。
血酬先生与邵燕君老师
二、血红与网络文学的商业化
李：那时的网络小说好找吗？
血：当时网文里面有个特别重要的概念叫“首发”，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概念了，它完全被VIP给取代了。但在当年，“首发”的意思就是最早能看得到。这个概念实际上吸引了很多读者。我就从北大的“一塌糊涂”转移到了幻剑书盟，因为好多小说是幻剑书盟首发的。在幻剑书盟看了有一年多将近两年的书，后来幻剑书盟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血红在幻剑书盟被驱逐了。
吉：是跟唐家三少一起走的吗？
血：不是，唐家三少是年幻剑书盟没有钱付稿费了才走的。血红更早，血红年的时候就出走了。因为本来血红匪气就很重，湘西人嘛。血红早期的作品，就是那一套流氓系列的，它是有问题的，有风险的。他最早写的是奇幻文学，想象力特别丰富，写小说喜欢夸张。他写了一匹马，特别大，后来就有人较真，说世上哪有这种马啊，你瞎写。他脾气比较爆，再加上那个时候生活状况不好，然后就跟人呛，呛完了之后就写了一本书《我就是流氓》。发出来之后影响特别大。那个时候大家还是用很文艺的腔调在写的，但他这个作品就向世人宣告说，我就是流氓，你能把我怎么地。然后一下子就爆了，变成一个特别大的事件。后来幻剑书盟可能有所顾虑，就限制他上榜，不让他出现了，他就比较悲催。刚好起点从一开始就在挖幻剑书盟的墙脚，那时幻剑书盟很大，大家会自然而然到幻剑书盟上面来，而起点只是一个追赶者。起点当时还是有一些比较牛的网编的，他会把幻剑书盟上的所有作者全都骚扰一遍。你会发现你的书评区，十条评论里面可能有三四条都是起点的。起点那个时候并不要求你一定要到我这，而是说你可以同时在我这发，也是一条宣传渠道嘛！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钱可以赚，相当于起点靠人工的方式在不断提醒你：还有一个叫起点的网站。
邵燕君（以下简称“邵”）：这是宝剑锋他们干的事吧？
血：对，其实早期的时候大家都不太认起点这个品牌，还是觉得幻剑书盟比较强大。幻剑书盟有很多好的作者，网文网站的发展一直是作者居于第一位的。当时血红去了起点之后，那时候还有首发的书《小兵传奇》带流量，但是后期《小兵传奇》被台湾出版社限制网络更新了，以后就靠血红带流量了。到起点之后，他就发现起点的团队很简单。它基本上不玩任何虚的东西，做任何事情都非常直接，目的性特别强。就是特别有朝气的那种感觉。因为年轻人都有很强烈的欲望，渴望成功，他相对来讲不文青。也有两个人比较文青，做技术的两个人，吴文辉和藏剑江南。
邵：他们团队是做技术的比较文青，做编辑的比较务实啊，挺有意思。
血：我还是有一点精英思想的，从我来看的话，我害怕社会的分裂，希望它比较和谐稳定。但是在社会发展的过程当中，矛盾其实是很激烈的。比如说，如果你是一个新人的话，你会很苦恼你资源的获得。从商业经营的角度来讲，一个成功的作者，尤其是像血红这样能够带来巨大流量或者是影响力的作者，站方会最大化地把资源和流量给他。一个星期之内，你会看到，他会出现在不同的推荐位上。因为，网文早期的经营方式是导航式的，大家点开首页看它上面推荐的作品。新人就特别痛苦，他就会抱怨。起点当时有个论坛，他们经常上去哭诉，说我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好的待遇。那时候，还没有签约这种方式，没有完全商业化，但以流量为导向的趋势已经很明显了。
邵：那时候已经有VIP制度了吗？
血：年七八月份的时候还没有，VIP直到大概年底的时候，才逐渐形成一个主流。当时很多作者是非常排斥收费的。第一是因为早期很多上网的人根本不缺钱，那些真正需要钱的是在校的学生或者刚毕业没有找到工作的人，像血红、流浪的蛤蟆，这些人是真正缺钱的，因为没有收入的话，就意味着生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他们更成功呢？是因为他们更有成功的欲望。血红当时住在我们学校外面的一个出租屋里，一个星期的时间都在吃泡面，泡面是所有东西里面最便宜的，他也没有其他收入。
血红可能不是早期网文最重要的作者，但他绝对是早期网文商业化历程中最重要的作者。《小兵传奇》是起点早期特别好的流量书，但因为台湾出版的原因，出版社把它掐掉了，不让在网上继续连载了。所以起点当时就面临特别大的流量压力。早期互联网的玩法是要靠流量去融资的，做大流量然后去找投资。后来大家都开始刷流量。小说早期的推广是特别差的，基本上全靠卖书、靠口耳相传，去外面大量投广告是完全做不到的。起点很多年，都是属于特别底层特别草根的小网站，大家完全不注意它，所以它只能靠一些很野的办法去获得流量，像做弹窗这些。但起点的主要流量还是来源于作品，在它做商业化之前，刚好在年年底的时候就遇到了血红这样一个很大的流量来源。血红更新又特别快，他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发6万字，每次的点击都可以算，就是说如果它更新频率很快的话，就意味着你如果特别喜欢这本书，你一天可能要上六次这个网站，它的流量就会上升得非常快。
网络作家血红
三、见证起点的壮大历程
李：后来您是怎样去起点的？
血：我本科毕业的时候本来是要去做一个父母希望的工作的。刚好那个时候，武汉中院出事了，我们学校的很多老师都受到连累，我的导师也被吊销律师执照了。我就有大概小半年的时间，一直都在想我这辈子到底想干什么。后来，因为我在起点做网编也做了很长时间，我就想，是不是以后可以靠这个来工作，而且当时我还去别的网站和公司，像《今古传奇》，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我觉得起点可能是最有前途的。年的时候，我就做了决定。但是年，起点刚被盛大收购不久，年才开始正式招聘员工。我当时简历准备的挺好的，写了一篇大概三四千字的对网文的认识，因为在起点做了很长时间网编了，对起点的团队还是比较熟悉和认可的，后来面试也比较顺利。
李：像您这样的起点网编，后来正式入职起点的有多少？我听杨晨说，当时是有一批这样的网编转过来的。
血：入职的人不太多，那个年代的网编是很随意的，可能随时就不干了。我和杨晨是同时入职的，当时他在英国读硕士，我们就一块去起点了。当时我们做网编，不是说找不到工作，而是真的非常热爱网文。我到起点工作之前起点书也不多，我是起点前一百的签约作者。我记得我写的书的书号是，我就把起点从第一到号的书全都看过一遍。那时网文的量还比较小，大多数的人写的都非常短，而且写完之后可能就没有了。我把里面比较重要的书都看了，然后还根据这些写了一个入职报告。
李：早期作者签约方式是怎样的？
血：早期有很多不同的签约方式，比如说A级、B级、C级签约。现在全部都是a级签约了，就是独家签约的方式。以前甚至还有一些书，合同都没有签，就是大家说一声我把你的书放在这里收费，然后就收费了。
邵：如果你的书在起点收费了，就不能放在别的网站了吧？
血：在起点是这样的。起点一直在推A签作品，因为它很清楚读者是首发带来的，就是我们有这个独家的资源，读者就只能到我这里来看。这个是它在商业化方面一以贯之的一个策略，从首发给它带来巨大的流量到后来的VIP独家签约，都是这样。
邵：首发的话，就不能在别的地方发了吧？
血：可以发，首发的意思是说我这是最快的。你在我这比别的地方多一章都可以，但是要最快更新。读者想看最新的章节只能到我这里来看。所以说，你可以在别的网站上去给别人增加一个点击，但是你同时也可以给我增加一个点击。
后来起点的阅读体验越变越好，这也是他争取流量的很重要的策略。因为我做的是最好的，所以，久而久之，读者就不愿意再在别的类似网站上看书了。这是它争夺用户的一个策略。这些都是起点后来在网文行业里越做越强的重要因素。它的改版是很成功的，就包括绿色的使用，因为看绿色的东西对中国人是有一种心理暗示的，认为绿色的环保等等。起点就从很朴素的想法出发，对于用户体验的优化做得特别好。
邵：其他方面还有原因吗？
血：我觉得起点的团队搭配得比较合适，形成了一个非常完整的团队。而且这个团队能够历经差不多将近20年的时间，都没失败。它有技术，有产品运营，有编辑，还有商务。这个团队里面，六个人几乎什么专业人才都不缺。其他的网站都不会有这样的配备，不管幻剑书盟也好，17K也好，17K的初创团队里面一个技术都没有。别的所有的团队里面都会出问题，只有他们不出问题。所以，有时候确实可能，偶然带来的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如果说，当年藏剑江南没有自己先做一个很破烂的小网站的想法，他自己就不可能先把这些东西做出来了。是他和宝剑锋两个人都做了这样的东西之后，经过比较，然后才选中了藏剑江南的这套东西。这是一个特别偶然的情况，所以后来很多人都说，很多大佬的成功跟运气有很大关系。
血酬谈起点
四、网文商业化与评价标准问题
邵：“文青”在你们看来是怎样的概念？
血：在我们看来，文青更看重自我表达。区分文青的一个重要标志是，看他是否有明确的商业理性。也即，他是更看重自我表达，还是更多地考虑到读者的需要。与此相反，在商业运营的时候，不会考虑到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他认为成功就是一切。有很多人读，能卖很多钱，这个就是他全部的意义。这是商业化运营的一个思路。
之前起点有几场比较大的争论，其中有一场争论是关于烽火戏诸侯的成名作《极品公子》的。这本小说现在是一本禁书，当时火到爆棚。但就这样一部小说，藏剑江南认为不能签，因为它里面涉及到很多软色情的东西。后来就被编辑们反驳了。他们说，第一，它不是色情作品。它最多就是一个擦边的东西，里面没有任何直接的性描写，它不是色情的东西；第二，他成绩这么好，如果你不签的话，它流失之后，就为起点增加了一个竞争对手。后来，这部作品签了以后，他又不让推荐。他认为，签了就代表了站方的认可，就是说，你认可作者的这种创作思路和创作方式。单是签约这部小说，他都觉得很过分了，然后你还推荐。推荐就意味着，你认为它是一个特别好的作品，值得所有人去看。最后，这个作品还是签约了。所以，后来，编辑部就禁止藏剑江南来干预这些事情。
吉：在哪一年“三江阁”的性质和定位发生了变化？
血：我最早就是三江阁的网编，先刷书然后再推荐。三江阁和强推（强力推荐），是起点最重要的两个榜单。“三江阁”的定位，其实是小众网文。三江阁的这个定位，和强推是不同的，不能把它当成是一个用做初级推荐的小的强推榜。三江阁推荐的书，一定得是有特点，有文学性的那种小说。我们大概从年开始做。定位是需要有人去坚持的。也就是说，你必须要有一个核心标准。你必须清楚，你要用什么样的能够立得住的东西去评价网文。如果你没有的话，那么，你就只能把它当成一个初级的推荐，那它就失去意义了。
起点被收购之后，整个管理团队都有些懈怠。因为在盛大这么大的一个公司里面，虽然起点也没把自己看得有多高，但是盛大把他看的更低。在起点从创业者转变为打工者的过程中，管理层比较懈怠，起点内部也比较乱。刚好那个时候，中文在线进来了。他们就说，他们要做一个文学网站，问我们这边有没有这个想法。
在前期，起点由于缺实践、缺标准，光靠争论的话，是争论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后来，起点实际上是从商业角度来评价网文的。这是起点和17k之间唯一的差别。也就是说，起点更看重“叫座”，而17k更侧重“叫好”。
李：您怎么看网络文学的商业化过程？
血：网络文学的商业化过程不仅是商业公司推动的，也有网文作者主动经营的商业化。例如当时的付费与解禁，其实是杜绝盗版的一个重要方式。因为大家购买的，实际上是一个优先权。而不是像后来那样，现在如果你不付费的话，你就完全看不到了。实际上，真正愿意解禁的，是那些能靠解禁冲到人气榜第一并由此获得很大收益的作者。但是，绝大多数作者面对的情况，则是你解禁也没多少人气，冲不上榜单。所以他还不如存着，万一有人愿意花钱订阅呢。从开始有解禁制度到最后作者完全不解禁，这实际上是很自然的一个变革，作者会发现自己的VIP用户越来越多，我不断维护我的这帮读者就行了。这些VIP作者们讨厌盗版的原因，就在于他们从盗版那里拿不到任何的应得收益，而VIP用户的订阅收益都是肉眼可见的，所以，大家就特别讨厌盗版，谁也不愿意解禁。他们认为，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钱，所以谁都不愿意白白解禁。到后来就越攒越长，然后网文中的长篇小说就越来越多了。
在网络文学这么多年的发展历程中，网文公司和作者本身都在商业化。作者们活跃在商业化创新的第一线，当时的好多商业化运作方式，最初都是作者的发明，公司更多的是将这种商业化创新制度化。然后，大家都在赚钱的这条路上，找到了很多种这样的商业化的方式。比如说，大概在年底的时候，起点和17k差不多同时推出了打赏功能。在网络文学网站推出打赏功能之前，因为有很多作者私底下接受读者转账，并相互炫耀，他们逐渐地就会脱离网站。他们会觉得网站变成了他们吸引人气的一种方式，但实际上来讲，他们干的是微商的事。
五、团队不成熟，导致17K“第一次创业”失败
李：17K是怎样创立的？
血：我觉得自己当时已经准备好了，年5月5号我在龙空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里面写了一句话：我们只做精品！当然，这个精品化并不是要所有人都认可才行。那个时候，起点留下来的除了后来新培养的那批人之外，剩下的都是原来的那些二线作者，跟17K带走的那批人根本没法比。所以我们实际上是有能力去做精品的，对吧？而且我们给作者的待遇也很好，全部是买断的，给他们的福利也很好。从当时看，我们都有能力为作者们提供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
邵：当时做17k的时候，你们主导的人是谁？
血：当时的总监黄花猪猪（潘勇）。我们的核心团队都是从起点跳槽到的17k。跳槽到17k之前，他在起点做左手的副职，协助左手做商业化方面的工作，对外交际能力比较强。当时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和中文在线沟通的人，他负责的就是17k这方面的事情。当时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比较纯粹，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东西。当然，有的人可能纯粹是出于义气的原因，因为他喜欢的人都走了，他也就跟着走了。我们这些人其实是陆陆续续走的。那时起点有一个特别不好的气氛，就是谁也不知道谁明天会走。到了后来起点的氛围就越来越差。
吉：听说当时你们也直接挖过吴文辉他们五个人？
血：在出走之前确实接触过，但是他们那个时候没有想动的念头。因为当时还没有遇到侯小强，他们还拥有网站的自主决策权。最开始的时候，事实上我们两家的关系没有那么差，毕竟大家也一起在起点工作了很多年，彼此只是一种道义之争。所以，当时我们实际上是把17k作为“起点的分站”来做的。我们和起点之间是没有网上的那些恩怨撕扯的。真正搞事的那些人（抹黑17k的人）其实不是起点的人，而是盛大的一些新来的编辑。
邵：你们走的时候，先是你们这些人想出去做一个不一样的网站，然后找了一笔投资，还是说，先有了这么一笔投资，然后把你们给挖走了？
血：先是中文在线拿到了一笔投资。当时我们这个团队刚好也对盛大各种不满，想要出去，然后又遇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就出来了。当时是以上海中文在线的一个分支子公司来运营17k的，是以去美国上市的方式来融资的。所以，基本上就是，有一个投资商愿意出一笔钱，让我们来做这个事情，那我们就很开心。但是基本上到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不下去了。因为完全融不到钱，当时的用户数还没有开站时高。所以整个就不行了。年5月的时候，中文在线就要求我们全部搬到北京来了。当时已经走了一批人了。就相当于是被收购了嘛，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独立性了。黄花猪猪就是那个时候离开的。然后中文在线就把剩下的这些没走的人都转移到北京中文在线来了。年3月的时候，我们提了一个口号叫做“二次创业”。就是我们已经承认第一次创业完全失败了。
吉：最早的那个商业模式是怎样的？
血：商业模式很简单，所有互联网公司都是上市嘛。只要网站的流量在不断增长，投资商就会一直给你投钱。对于网站的流量来说，最核心的就是网站要有好的内容，而网站要想有好的内容就必须花钱去买内容，在网站上投放，然后流量持续增长，用户也增长，就可以去上市了。
吉：最早的想法是把17k做到独立上市吗？
血：没有，那时的人都还没有现在这么聪明，也没有现在这样见多识广。当时大多数人的意图是不想再跟起点吵了，干脆自己做一个吧。其实，被盛大收购之后，起点的作者们也很郁闷，因为小的网站被大公司收购之后，它花的钱一定要收回来了，所以它就会想很多办法让你把钱收回来。
李：17k的成立对起点的影响大吗？
血：我们从起点出走17k的过程中，起点当时有三个编辑组，我们编辑2组3个编辑都走了，作家排行榜前的作者跟着来的有70个左右，最后留下来的有50多个。云天空从起点跳槽17k之后，为了让云天空从起点排行榜上消失，起点对云天空的作品《邪神传说》进行了VIP解禁，损害了云天空的经济收益。已经离开起点的作者是不能出现在排行榜上的，这是起点运营的铁律，这也是起点商业化运营的一个方面。
李：现在看来，您觉得17k失败的原因在哪里？
血：我们和起点开战的那一段时间，写出来的那一批作品质量还是很高的。因为网站后来不断的崩溃，这样，投资者看不到实际的流量，你就没有办法再从他们那里拿到钱了。随之而来，你的资金就跟不上了，越来越差，陷入了恶性循环，最后网站就崩掉了。对互联网融资来说，它的逻辑就是，你做得越大，能够进来的钱就会越多，它是一个正向循环。然而，不幸的是我们的资金链在中间断掉了。就是第一笔钱投进来的时候，它没能形成一个正向循环，也就是说，它一开始就变成了一个负向循环。所以，每次融资我们都只能拿到比上一次更少的钱。那个时候，网站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随时都可能破产。所以，等17k开始自救的时候，网站为了迅速赚钱，所做的事情比当年起点干的还过分，还没有节操。
现在想来，17k当时的资金链之所以会断掉，是因为17k在建立的时候作者资源太好了，我们不缺好的内容，但是我们缺乏能够把它释放出来，能够把它变现的渠道和市场。同时，又没有足够强大的技术团队来支撑网站的高流量运转。一开始我们的技术人员觉得我做的这个网站每天有一百万人访问都没有什么问题，结果三个月之后访问量就过万了。这样，网站的服务器就完全撑不住了，临时改版也来不及了。最严重的时候网站一星期都登陆不上去一次。对于作者来讲，你要补偿他们可能还相对容易一点。但是，对读者来讲，这就完全没法接受了，就逐渐流失掉了。这个问题一直要到大概年、年的时候才彻底解决。起点也面临了同样的技术问题，但都很幸运地被藏剑江南、吴文辉、盛大游戏的技术人员先后解决。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是年3月15号开始成立团队，到年3月份的时候，基本上就失败了。
邵：现在回顾第一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团队？
血：是，我们团队不成熟，没有经验。因为现在来看我们当时的商业模式是成立的。这一整套商业模式，有无数互联网公司都走成功过，而我们那个时候却没有走通，原因就是团队不行。
17K小说网LOGO
六、17K的“第二次创业”
吉：前三年都是亏本的状态，年是怎么扭亏为盈的？
血：年之后我们叫“二次创业”，能扭亏为盈，主要是靠着两点：第一是前几年积累的大量优质资源，特别是优质的版权，还在盈利；第二是没有付出高的成本。没有任何新的投放，稿费也从近百万降到了十几万，人员从七八十个变成了十几个，根本就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基本就是之前积累了很多的遗产，然后，现在产生的收入足够覆盖成本，这样网站就开始逐渐摆脱亏损状态了。
吉：所以当时很多之前谈好买断的作者最后都切了？
血：是这样的。因为那个时候你完全接不住了，你根本没有钱付稿费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年，辰东给我投稿，价格你们都猜不到是多少，千字才60块钱，算下来也就18万块钱，可当时我都买不起。因为那个时候要做年度预算嘛，就是算一下大概一年只能花多少钱，算下来的结果是，从5月份到年底，每个月最多花的钱不能超过70万。对于我和17K来讲，这件事还是很遗憾的。但是现在想来，这对辰东个人来讲，反而可能是好事。当时也有很多作者埋怨我，到后来我们就全部都接了。当时，还有一些作者就是死活都不想走，这样的情况，我就帮他们写大纲，帮他们把稿子推荐给别的网站。
17K开站的四大天王血红、烟雨江南、云天空、酒徒里，血红和云天空后来都回起点了，这俩都属于写得特别快的那种网文作家，只要他俩一交稿，就像当年幻剑书盟遇到唐家三少一样，流量很快就上去了。烟雨江南当时正在写《尘缘》这部作品，他当时是想挑战一下自己，想写一个最难写的古典仙侠作品。结果真的把他给难住了，他就经常是一年都不跟你交稿。正常的话你肯定会去催他，那个时候你就庆幸他不交稿。所以，那段时间四大天王里只有酒徒一个人在写书。一个网站如果没有顶级作者写出来的作品的话，读者是不会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