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廉
十余年前的夏季，我陪山东两位作家去嘉荫，欲从那里乘船沿黑龙江逆流而上到黑河采风。
中午到嘉荫，刚下汽车踏上临江大道，本来湛蓝的天空突然飞来一片乌云，哗啦啦下起小雨来。
从滨州来的雪说：“嘿！黑龙江楞是怪，晴天能下雨唻？”
我笑着说：“这是小黑龙秃尾巴老李，前来迎接你们两位山东老乡啊！”
从烟台来的作家曼亦是民俗专家，他满认真地说：“秃尾巴老李还真是我的老乡。清朝袁枚的《子不语》写到:‘山东文登县毕氏妇，三月间浣衣池上，见树上有李，大如鸡卵。心异之，以为暮春时不应有李，采而食焉，甘美异常。自此腹中拳然，遂有孕。十四月产一小龙，长二尺许，坠地即飞去。到清晨必来饮其母之乳。父恶而持刀逐之，断其尾，小龙从此不来……。这是秃尾巴老李故事起源其中的一个版本。解放后，有30多年，文登县就归烟台地区管辖，你说我们是不是老乡?”
山东人爱“抬杠”，雪反驳说：“哎呀呀，你说是你老乡？山东的藤县、阳谷、聊城，都有记载说秃尾巴老李是他们那儿出生。上哪去断案？就笼统说是山东人，错不了。”
性格爽朗的曼哈哈大笑说：“你是铁嘴钢牙，我不跟你争了。”
我插话说：“其实，我父母也是山东人，一个即墨，一个海阳，解放前随父母逃荒到黑龙江。但我是在黑龙江出生的。”
雪说：“怕是黑龙江人有一半属山东籍贯啊？”
前来迎接我们的伊春市文联小许说：“传说，当年占据这条江的小白龙祸害两岸百姓，黑龙秃尾巴老李打败了他，这条白龙江就改名黑龙江。过去，在这条江乘船，船老大先问船上有山东人吗?只要有人回答有，江就风平浪静，若坐船的没有山东人，就坚决不开船。只要有一个山东人在船上，开船时喊一句‘秃尾巴老李，船就会平稳地驶去。”
雪逗笑说：“我们这次坐船，有三个山东人，肯定能平安无事喽！”
小许说：“我其实也是半个山东人。因我父亲是山东人，我母亲是黑龙江人。”
满口胶东味的曼突转话题，像小孩子问阿姨：“哎，你们说黑龙江几千里长，秃尾巴老李住在哪里呀？”
我一时答不出。
小许却口齿伶俐，回答说：“住哪？住我们嘉荫啊！”
“为啥？”
“嘉荫的龙骨山，是恐龙的故乡啊！”
曼说：“好家伙，你这是偷换概念。刚才议论的是民间传说的龙，你说的是自然科学的龙。两码事！两码事！”
雪说：“过去只知道中国的恐龙之乡有四川自贡、云南禄丰、广东河源，没想到嘉荫也是恐龙之乡啊？”
小许说：“嘉荫是中国最早发现恐龙化石的地方。１９０２年，俄国的一位上校*官偶然在嘉荫县的龙骨山上发现了一些动物骨骼化石，于是将其掘出并带回俄国。这些化石经一些古生物学家的反复研究鉴定，最终被确定为恐龙化石。这就是中国的第一具有科学研究价值的恐龙化石。此后，嘉荫县先后出土了十余具恐龙化石，也因此获得了“中国恐龙之乡”的美名。”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曼自圆其说：“恐龙虽然不是小黑龙，但他们都姓‘龙，是兄弟。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客船是晚7点起航，我们不如就去龙骨山看恐龙吧？”
“好啊！”大家一拍即合。
汽车向西行驶了十余公里，来到黑龙江边的“嘉荫恐龙国家地质公园”。公园大门两边，各站着一个庞大恐龙造型。公园里边的草坪上，也是一群种类不同、形态各异的恐龙造型，让人感觉像走进美国《侏罗纪公园》电影情境里。园中还有一座“神州恐龙博物馆”，是一座将自然科学和人文景观紧密结合的大型综合博物馆。设计新颖，外观由球形和三角形玻璃幕墙构成，馆内陈列着由鸭嘴龙、霸王龙、疾走龙、甲龙的骨骼化石组装成的8具恐龙化石骨架，均是几年来在嘉荫境内发掘。
雪拿出笔和本认真记录，他十分好奇地问年轻的女馆员：“为什么单单嘉荫这里埋藏着恐龙这种庞然大物呢？”
女馆员十分耐心地讲解说：“早在1亿年前，黑龙江省东部地区广大的陆台遭受到长期的剥蚀和褶皱后，产生断层，嘉荫附近形成一个大湖，当时气候湿润，湖里生长着繁多的水生植物，还有大量的鱼、螺、蚌、鳖等。各类生物追逐生长，到处充满了活力和快乐。后来沧桑巨变，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由简进繁，岁月更迭。到白垩纪末，随着地壳升降运动，使大湖周围生物不断地减少，湖水面积从大到小，湖中的生物由兴旺到衰枯。或是大陆加速分离漂移，海洋环流变得复杂？或是火山活动使昔日的浅海向后退去？或是太平洋周围生起了许多大山脉，使地球的气候变冷或许是植物更替，可口的裸子植物被难吃的被子植物所代替？总之，在白垩系后期的多万年里，恐龙的数目不断减少，最后终于全部灭绝了。而嘉荫特殊的地质环境为恐龙灭绝时化石的形成和保存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曼则好奇地问：“发现这些恐龙价值何在？”
女馆员说：“嘉荫县龙骨山恐龙化石埋藏量大，群类多，品种全，储存最完全，信息资料最丰富，分布也广。出土的动植物化石在国内同期地层中列居榜首，世界罕见，填补了我国北方晚白垩纪动植物发展史上的空白。它对研究我国和黑龙江省晚白垩纪古地理、古气温、古气候、古生态环境等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据专家认定，它们的研究价值高于云南禄丰与四川自贡出土的恐龙化石。前者代表恐龙兴起时期，后者代表恐龙兴旺时期。而只有嘉荫出土的恐龙化石代表恐龙灭绝时期。所以这不仅为人们寻找距今万年左右地球上恐龙等生物大灭绝的原因提供了重要线索及依据，同时也将有助于人类保护自己、保护环境、预测未来。”
曼说：“好家伙！嘉荫县龙骨山对世界的贡献还蛮大唻！”
雪说：“黑龙江不但有民间传说故事中的龙，还有科学考察出来的龙，黑龙江的名字，还真不是白叫哩？”
小许说：“黑龙江的风景也很美，尤其在早晨或傍晚，咱们不妨顺便游览观赏。”
“中！”两位山东老哥忙不迭表示赞同。
站在江岸，向西北望去，一江碧水从天边而来，穿越千山万岭，跨过雨雾云风，从几百万年前的第四纪走来，依然步伐轻松，毫不疲倦。江水平静，倒映山影。航船驶过，江面划出银色扇形波纹。向东眺望，大江远走，消逝云海，让人自然而然吟咏起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不一会儿，日近西山，天空喷薄出漫天云锦，满江流淌璀璨金霞。江对岸的俄罗斯尖顶房屋，成为摄影图片中的“视觉中心”，吸住众多观赏者的目光。
曼说：“咱们照张合影留念吧，也算‘到此一游？”
雪说：“背景就选江对岸俄罗斯风景。”
小许举起相机一顿猛拍。
“哎！我们订的船票到点了！”小许催促我们几个贪婪美景者。
登上船，站在甲板，手扶栏杆，随启航的汽笛声，我们目送嘉荫城慢慢远去，从心底默喊一声：“秃尾巴老李！”便放下心来，随航船驶进黑龙江的茫茫暮色之中……